在如今的世界版图中,非洲大陆,成为我们脑海里那个“最熟悉的陌生人”。我们对于这片广袤神秘的大陆,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刻板印象。而对于这片大陆上的国家,我们似乎习惯了把它们看作一个模糊的集体,如同一团暧昧的云团。
在年上海书展期间,莫桑比克著名作家、诺贝尔文学奖热门候选人米亚·科托来到了中国。尽管他本人已经获得过多个奖项,包括葡萄牙语文学的最高奖项卡蒙斯奖,也入围过布克国际文学奖和都柏林文学奖,并被视为诺贝尔文学奖的有力竞争者,但在中国依旧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名字。
这或许要部分地“归咎”于他在小说中所呈现的是这样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:莫桑比克。谈到非洲国家,我们很容易搞混它们,觉得它们彼此之间都差不多,会用一个简单的“非洲”概念去囊括它们,而在米亚·科托眼里,这正是人们对非洲最大的误解。
米亚·科托(MiaCouto,年7月5日出生),莫桑比克当今最著名的作家,生于莫桑比克第二大城市贝拉港,年发表首部长篇小说《不眠之地》。代表作品还包括即将出版中译本的小说《梦游的大地》、《耶稣撒冷》、《母狮的忏悔》等。近年来他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之一。米亚·科托在创作中融合了葡萄牙语和莫桑比克的地域性词汇和结构,重新创造了这种语言,也为非洲的叙事建立了一种新的模式。一般认为,科托的写作风格受到拉美文学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(虽然科托本人对“魔幻现实”的提法有诸多质疑)。
米亚·科托自幼跟随父母移民到莫桑比克,他的小说在形式上也竭力去体现莫桑比克独特的文化习俗。作为葡语作家,米亚·科托经常独创一些词语,把意思或发音相近的莫桑比克单词和葡萄牙单词组合在一起,创造出一个具有多重意味的新词。这些语言在翻译中不可避免地失去,因此,当国内读者面对译本时,很难体会到词语在一个语境中所呈现的灵活性。但在写故事方面,米亚·科托也是一位富有魅力的作家,他的小说《母狮的忏悔》描写了村民内心的狮子和一个无法寻找到狮子的、外来的猎人,以带有魔幻色彩的形式模糊了现实与生死的界限。
近日,米亚·科托在上海接受了新京报的专访,与出版社的宣传照不同,现实中的米亚·科托身材略显清瘦,银棕色的头发,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汗衫,当谈到一些语言的问题时,他会用中性笔写下某个事物在莫桑比克语中不同的拼写方式。
采写
新京报记者宫子
魔幻与现实
人们对非洲的误解
新京报:人们习惯说你深受“魔幻现实主义”的影响,但你说过不喜欢自己的作品被称为“魔幻现实主义”。能说下为什么吗?
米亚·科托(以下简称科托):倒不是不喜欢别人称我为“魔幻现实主义”,只是不喜欢别人给我贴标签这种形式。这个标签不是作家给自己的,那些人给马尔克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标签,纯粹是因为他们没办法给那些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分类。
而我认为魔幻和现实这两个东西就是一体的,现实就是魔幻,不存在什么“魔幻现实主义”。
《梦游之地》,米亚·科托著,闵雪飞译,中信·大方
中信出版集团年8月版
新京报:那你如何处理魔幻与现实二者的关系呢?我读过J.M.库切的一篇文章,他提到了你,并且觉得你的小说魔幻性太浓,这形成了一种障碍,导致读者无法接触到莫桑比克的内战现实。
科托:在描写战争的时候,语言总是不足的,它有局限性,你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把战争的残酷性转化成语言可以描述的东西。我只能用一种更富有创造性的方式去诠释它,这个方式可能并不是现实的,可这种写作方式对我而言特别重要,我用来讲故事的方式也只有这一种。如果有人想用现实的方式去描写战争,他应该做记者,写一篇新闻报道。我很想看到库切那篇文章的原文,不知道他是如何理解“现实”的。
新京报:那是在一篇关于奈保尔的文章里,他把你和奈保尔放在一起做了个比较。
科托:哦,我认识库切,我和他是朋友,我知道库切使用的是另一种写作方式,当然他也很伟大。
新京报:你们经常交流吗,有没有产生过什么文学上的分歧?
科托:库切所写的南非的状况和我所写的莫桑比克的状况是完全不同的,所以也不能拿到一起比较。在文学上,我和他基本没有太大的分歧,年前我和库切一起在阿根廷呆了一个月,在很多文学的基本问题上,我们都是一致的。
新京报:虽然你说自己不喜欢被别人贴标签,但维基百科还是给你贴上了一个“泛灵论现实主义”(AnimistRealism)的标签,可能是觉得“泛灵论”这个词听上去比较有非洲特征吧。
科托:泛灵论现实主义,这个词是一个安哥拉作家Pepetela提出来的,他当时创造这个词只是为了去反对那种魔幻现实主义仅存在于非洲、欧洲或者拉丁美洲的观点——因为相比之下,欧洲和北美人会觉得自己离魔幻现实很遥远。而Pepetela认为这种魔幻性是存在于全世界的。
安哥拉葡语作家Pepetela,年获得卡蒙斯奖。科托介绍说,这是一位在非洲具有极高知名度的作家。其小说主题大多围绕着安哥拉的*治与历史。
我觉得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论调其实也是种外来人的观点,生活在非洲内的人不会这么说。比如说超人,这个角色出现在美国的时候,没有人说它是魔幻现实主义,但如果出现在非洲的话,人们就会觉得它是一种幼稚的、不成熟的表现方式,是一种魔幻现实主义。超人是如此,哈利·波特也是如此。有时候我觉得这并不公平。这些是产生自非洲的东西吗?那只是一些非洲的人、非洲的事情,但它们发生在这里,然后就有些家伙说“哦,我觉得这是一种幼稚的现实主义”。所以魔幻现实主义是典型的外人看法。
新京报:也许人们会这样说,是因为你在小说中描写了不少非洲的神秘宗教与习俗。
科托:但我觉得他们贴标签的主要原因,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的途径去理解文学。
新京报:你说过,人们对非洲有很多误解。
科托:非洲有太多的国家,宗教,语言,还有太多不同的文化形式。所以人们在面对非洲时一个最大的误解就是把它视为一个整体,比如当人们谈到莫桑比克的时候,不会说这是莫桑比克,而会说那是非洲。
除了把非洲单纯视为一个大洲外,其次就是人们认为非洲没有历史,没有文化……嗯,不对,是没有传统,然后认为非洲没有道德品性,所以非洲才会存在着大量的腐败。现在通过社交网络我们可以知道,这些腐败并不只是非洲的,它是一个世界现象。但我不知道接下来人们还会对非洲产生什么样的误解。
新京报:那一个作家能通过写作做到什么呢?
科托:作家可以通过讲故事的方式,向人们展示每一个个体都是不可替代的种族,让人们